我只想躺著

她從背後出聲叫住我的時候，心裡還在惦記著上班前買的那顆石榴。

自覺自己是那種很容易被新奇事物吸引的人，但又牽制於另外一方面的保守性格，常常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陷入進退不得的尷尬場面。日前在城中市場看到部分攤販擺出以往只有在書上才能看到的石榴，正不起眼地跟橘子、蘋果、葡萄等當令水果成堆地靜置在平台上；紅紅的一顆略成人拳頭大小，蒂頭上還有幾撮乾燥後的花蕊，湊鼻近聞並無太大香味。向小販詢問價錢後大吃ㄧ驚──原來這石榴的價錢可一點都不平民，一顆就要價一百吶。

萬般不捨的放下石榴，心想這等級大概也是水果界中的王公貴族了。

之前是看過榴花的。去年大抵也是現在這個時候，還是更提前些日我也記不大清楚，印象是在台南的武廟後院就有栽種一片當作乘涼的綠蔭。當時花未全放，也未結果，枝葉扶疏的掛在上頭，一副愜意自然的模樣至今還記憶猶新，枝葉上頭還掛著請勿任意摘取的警示小牌呢。

今天在郵局辦完事，看時間上班也正式宣告遲到，就將就來個慢慢摸魚，順道逛逛自家附近的水果量販店，沒想到剛晃進去就瞧見石榴擱在那一副乏人問津的模樣，價錢卻是比城中市場的親切多了，可惜就差在賣相不好，外皮沒那麼紅，也有些碰撞痕跡，但這一點都不影響我想痛快吃他一場的欲望；隨手挑了一顆，結了帳就放入包包走人。

整個下午都在想像他的滋味應該是什麼，整個人心不在焉的，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起，而且是叫著我的名字，換作是在七月半，我是絕不敢回頭的，幸好現在都快邁入十月天了，民間傳說大可拋在腦後。

定神一看，是許久未碰面的國小好友。想當初我們一群人整天廝混在一起畫圖聊天打屁唱歌，連打掃時間都非得要窩在一起說三道四，現在想起來可也有趣嘿，那時恰巧老師安排的位置剛好是得天獨厚的風水寶地，別人都是一組一組的坐在一起，唯讀我們幾個小鬼是緊連著橫排在一起地坐在教室的最後頭；仗著天高皇帝遠，可就什麼都不怕啦。什麼在後頭看漫畫啦，玩遊戲啊，看小說等雞皮蒜毛的壞事都幹過(跟其他人比起來我們所做的可真的是雞皮蒜毛了)。一轉眼十多年過去，現在她因為遍尋不著工作想轉戰高普考，沒想到就在選書的時候碰到我，她還在想怎麼旁邊一直有個很吵人又熟悉的聲音在嚷嚷，回頭一看，可不就是我嘛。說這地方真小，出了新莊還能碰到熟人。

其實早在之前我就在公車上見過她幾次了，只是不敢出聲喚住她；幾個跟我比較親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那種很少跟別人打招呼的怪人，走在路上看到朋友(跟自己很要好的)，要是對方沒發現我，我絕對不會主動的過去打聲招呼的。嗯，別問為什麼，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感覺能少說客套話就少說，一些禮貌性的繁文縟節都免了，我見著你知道你看起來不錯，其餘哩哩喳喳的就放心裡就好，不必多說。

晚餐飯後，又拿出了那顆石榴端詳了好久，幾番決定之後還是把她給剖了。絳紅色的汁液隨著刀落處流了滿桌，一顆顆如紅寶石般的石榴子緊密的藏在其中，用小拇指挑起一顆放入嘴中，嚐起來有種微酸澀的口感，果然跟想像中的甜味大相逕庭──可我就喜歡這味道。

想像跟現實的差距我也不是第一次品嚐了，久而久之下來也不覺怪奇呀然驚恐之處。連籽帶肉的咀嚼之後，反而有種奇妙的氣味在口腔縈繞開來，說不太上來那是什麼感覺，只覺越吃越順口。

看他在燈光下略帶透明的模樣，心想要是這真的都能兌成真的紅寶石該有多好。
但想像歸想像，現實還是要過，沒動過的另外一半用塑膠袋裝起放入冰箱，心裡還沒有把他吃完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