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圖為北宋宣和年間汴京(今開封市)市井盛況,然而不久後,北宋歷經靖康之變,盛景如夢轉醒不再,徽、欽二宗被俘於金,先後於異鄉亡故。

畫家張擇端,先為文人,後轉為翰林院士(地位同今中研院),入書畫院。擅長界畫,但此圖筆意兼工帶寫,線條融入書法筆勁,畫風獨樹一幟,並非一般流於匠氣的作品,歷十年而成。

宣和為北宋的最後一個年號,只有短短的七年的時間(西元1119-1125),也是書畫藝術境界的一個極致,依時間推斷,這份作品約是張擇端廿四歲到卅歲之間的作品,畫家用了十年的青春去創作、觀察周遭的細節,或許對於他來說,這僅是工作的一部分,是每天出入宮中上下班時的沿途所見。

偶爾跟同事相約下班之後在孫羊正店當中喫酒喝茶狎妓,或是跟著平民百姓一起湊在虹橋前看著汴河上漕船往來無事閑著發呆;一時覺得心情鬱煩就信步至近郊,暫時遠離塵囂放鬆自己。

某年初春之際的郊外,他見到一支驢隊正駝著木炭要緩緩入城,沿途林木扶疏,幾間農舍坐落其中,再遠處還可聽到有隊伍從城外掃墓乘轎歸來,隨侍在旁急喊讓道的聲音,這便是整卷清明上河圖的開端,有畫面,有聲音,靈活地躍於紙上。

徽宗前題「清明上河圖」,所謂清明二字並非是指節氣上的清明,有可能還包含了清明盛世,四處氣清景明的涵義在,又一說此圖是在開封的清明坊內,故曰清明。

在長卷畫當中的時間其實是流動的,不管是什麼樣的說法都能成立,如同畫面中蜿蜒不止的河流,古人賞玩長卷,左手舒展,右手順勢作收,能看到的畫面就僅眼前方寸之間,都像是生命中的那些停格,右手代表著過去,左手掌握著未來,眼前所見的就是現在。

皇帝透過畫家的眼睛與筆觸,了解當時庶民百姓的生活;以為在自己的掌政之下,一片物富民豐,自然引以為喜; 將原圖放大來看,可以發現畫家在各場景當中安插了許多細緻的小人物,神情各異,動靜制宜,在喧鬧的場景當中不難發現總有人會置身事外,或者是獨獨坐於一旁,若有所思,每個人物彷彿都有自己的故事與對白。在這個故事之外,又套著一個更大的故事在其中,角色場景互相牽引環環相扣,這些細節如果不湊近或者放大來看,其實是很難被發現的。

此次的展覽,有分日夜兩景,約四分鐘一個循環,日景就是尋常我們所見的圖本加入動態人物作為改良;夜景,則是夜市。夜市一詞早在唐時已有紀錄,只是當時還有宵禁,規模也多有侷限,夜市貿易一直到了宋代才臻於純熟。

我很喜歡在夜景後段一群人聚在橋上看水燈緩緩從上流出的畫面,有別於日景或一旁正店、腳店裡的喧鬧,那畫面就是靜靜的專注在水面上,看蓮花般的水燈安穩的流過,承載了多少的寄託在其中,全都交給水了。

還有畫面中的各式小孩,雖然模組相似,天真浪漫模樣仍不失趣味,看著他們舒臂奔跑,或叫或跳,不覺心情也跟著開心起來。

特別在這裡駐足許久,好久沒有像這樣開懷的笑開了,不需要矯揉做作,口是心非,只是單純的快樂,再加上燈光暗暗的,不管是怎樣放肆笑聲也不會有人在意。

這種感覺,讓人特別珍惜。

在簡介上寫著張擇端後來因故丟官,晚年以鬻畫謀生,此時又是懷抱怎麼樣的心態去看待當年自己親筆所畫的汴京盛景?汴京在南宋初期已趨近荒涼,《攬轡錄》記載:「新城內大抵皆墟,至有犁為田處。舊城內麓布肆,皆苟活而已。四望時見樓閣崢嶸,皆舊宮觀寺宇,無不頹毀。」良辰美景奈何天,淒涼風景由此可見一斑。

突然想起紅樓夢裡麝月在寶玉壽宴上抽到的那隻花籤上的「韶華勝極」四字,凡過了頭的,到了勝極境界,終好景不長,一時的繁華有一時的繁華夢,夢作多了自然弊端叢生,是要醒的,肉必自腐而後蟲生。

黃河經數次改道,舊時頹壞的開封城早以沉積在現今開封城的底下六、七公尺處,畫家憑著一幅長卷傳於後世,停格在記憶裡最美好的畫面任人憑悼。
arrow
arrow

    baoxi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