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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口幾番掙扎後,決定不再偽裝與自己早早無關的身分,扯掉時間畫上的老化學生皮相,乖乖付足錢。

入內,人潮遠比想像中的少,對絲路的認識僅於在年代久遠不可考的歷史教科書上,考不好的便得挨洗衣板打的記憶(老師的武器是鋸成片的洗衣板條)此時順著回想在手掌上暗暗傳來,猶見當時雙手發紅麻痛仍頻頻不安分的少年模樣。燈光昏黃照的直發暈,抿了抿乾燥的唇,幻想此時能狠狠喀上幾口水分飽滿的西域瓜果該有多好;但如果還在,身形應該已俱滅成飛灰,跟馬路上揚起的陣陣過敏原無異。

出土的手工織品文物均安然的躺在櫃內,一件又一件從入土者的身上剝下,上頭的大片黃塊不知是原主的屍水還是汗漬,隔著玻璃聞不到氣味。織上的長命百歲與子孫滿堂字樣,如今在千年後的少子化時代不知該如何作想。

穿過這區,以前原只能在書上看到的複製仕女圖就立在眼前,湊近看千年前的盛唐的化妝術,挽高髻、點絳唇、貼鈿花、抹斜紅、畫厭面......,不斷搓揉自己的雙頰,直到發紅到能揉出一朵扶桑。一名體態略顯臃腫的婦人牽著孩子匆匆從我身旁擠過,莫不是從畫上危危走下且經歷過多年歷練已退盡鉛華的母輩模樣?

雲紋棺、屍衣、坑、明器、乾屍,盜墓小說的要素皆具備齊全,想我們是付了錢的賊,鎮墓獸與天王像只能怒目而張乾瞪著來去的人潮,夜半或許能聽到泥俑群起失職自責的長吁,與三樓的三彩陶俑互相唱和湊成一首悲曲。

俯視傳說中的乾癟樓蘭女,四周立滿的好奇雙眼,不知任放黑貓躍過會不會詐屍而起。顫顫地張開細長睫毛,吃力支起身子還以為終於來到了永生。雙眼據說是通往神的國度,東南角的燈未滅,我仍閉上雙眼離開,不願打擾。或許靈魂早已輪迴,也曾在某處悄悄的乜著眼,看著千年前的自己是如何從土堆被搬出來展覽。依稀在腦內殘缺的播放著。

雙尾交纏的伏羲女媧圖沒有閻立本來的精采,臉部表情呆滯空洞的望去,兩人手上的尺規已無法度量出後世的繁複的情愛。交纏代表男男女女情愛相擁交合,蛇身代表新生及無可避免的苦痛爬行,與生俱來的本能。突悲傷的想起孟郊的結愛;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痛完一次又是一次新生,老皮可紀念可當作新生後飢腸轆轆的養分來源。

喏,這是我的皮。一付無法禦寒保暖的僵化老皮鋪在路上,任人踏平回歸天地。

在史博館四樓的樓梯轉角處看見自己的名掛在上頭,據說是雍正、乾隆、嘉慶皆有的四字印,心頭一震。這,我能拿出什麼來與人坦承相對?萬物自身的名即便是咒,跟隨且縛我一生喜怒哀樂福禍兇吉,料想應是胎化於此:「所寶惟賢,則邇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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