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系列之二：一片冰心在玉壺 @ 我只想躺著

他狠狠地咒著，為什麼老天不把他一起帶走，為什麼要獨自留下他一個人在這世上。
斜躺在床上，怔怔的望著窗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問著。

他知道，這永遠無解。

那年，雙親因債務問題被逼的走投無路，無奈之下只有帶著全家自殺，等到鄰居查覺時，已經為時以晚。

在黑暗中他聽到好多人在喚他的名字：阿蓮，阿蓮，聲聲真切的喚著他。
那瞬間，他忽然看到爸媽和妹妹就站在前頭一臉棲然的望著他，帶著笑，跟他揮手，然後慢慢隱沒在黑暗中。

睜開眼，他便知道被拋下了，這輩子都將被棄置在永恆的黑暗之中，萬劫不復。

從那時候開始，他開始變得嗜睡，像個睡美人一樣，一睡便久久不轉醒，任別人怎麼叫喚也無動於衷。
他就只是安靜的睡著，像當初那樣子，沉穩的睡著。

親戚們起初還會為此而緊張，到了最後，倒也都見怪不怪了，所幸就把他擱在一個小房間裡，請專門看護照顧他的起居，然後就再也什麼都不去管他，像在照顧仙人掌一樣，想到了才去澆水一次水。

他的生活其實很簡單，除了上廁所吃飯之外，大部份的時間都待在床上，睡覺，要不就是怔怔的望著窗外出神。
不想再聽到多餘的安慰，無關痛癢的問候語，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封閉起來，打造一層看不見的防護膜，繭居其中。
然後在夢中，他失去的一切都將復甦，一次次入眠，一次次的入夢，包覆在層層的花瓣之中。

他在夢中滋潤自己，將自己浸泡在一條條夢河裡。突來的意外讓他忘了成長，在夢中蜷曲著自己的肉體，像在母體的羊水內一樣，抱著膝靜臥著，慢慢的等到破殼萌芽的日子。記憶如同一尾魚一樣，不停的圍繞在他身旁，身下裙擺蕩出了一層層的波紋，漾起水花。踢著水，他忽然想起了蓮花，他的名字。

小時候父母總愛帶他著去賞荷，看著一池池盛開的模樣，心裡也不知為何也會跟著快活起來。也許是名字裡有個蓮字吧，總覺得與蓮花有種特別親近的感覺。
有時父親還會特地會從花市裡為他帶上一隻蓮花，靜靜的插在瓶子裡，樣子像極了佛堂裡南海觀音菩薩淨瓶裡的那朵蓮。
年幼的他總會向菩薩祈禱，擎在瓶子裡的蓮花，是否能就這麼永久艷艷的開著?
佛堂裡的香煙裊裊，菩薩始終垂目微笑不語。

現在的他知道了，是花，總要凋謝的；是人，總有離開的一天，他也學著跟菩薩一樣，垂目微笑著不語。

從夢中醒來，他忽然很想看蓮花一眼，強烈的念頭在腦中徘徊不去。
換了衣服，悄悄走向南海路上的蓮花池，他知道，那裡總會有滿池的花再等著他的。

緩緩步入池中，這一次，在水中他將不再有淚，會有朵蓮花婷婷的開在水面上。

像南海菩薩淨瓶裡的那朵蓮，艷艷的開著。